“何事?”他嗓音低沉暗哑,是带着磁性的温柔,就亲昵地响在她耳边颈侧,像是结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从背后慢慢地包抄过来,将她紧紧围困其中。

    周遭的空气似都胶着在了一起,身体愈来愈热,她再受不住这样的若即若离,颤着声绵言细语:“夫子……你离我,近了些……”鼓足了勇气道出这一句后,她立时即像蔫儿了鹌鹑般缩着脑袋不敢再吭声了。

    明明心底早已对她那诚惶诚恐的小模样怜爱得不行,可面上偏生做出副无辜形容,甚至用着略带委屈的语调反问:“公主可是觉得不妥?”

    这温水煮青蛙,火候也得掌控好,眼见着这青蛙长大了皮实了,温水烫起来不痛不痒了,就须得添些柴火稍事点化。她既数年来满满当当占据了他整颗心,就万没有白白占着的道理。

    “不,不是……只男女有别,夫子与我虽为……”原她是有理的一头,现下教他反将一军,一下子便兵败如山倒,嘴笨得不知该如何顺下去了。

    “哦……”他叹息,唇角弧度温雅间夹杂几分凉意,“我自你垂髫之际便教你习文抚琴,至今已然八年。微臣还以为,同公主之间,无需计较那些个疏离虚礼。眼下看来,却是微臣忘形了。”

    “不是的夫子!”被他的言辞刺伤,她睁大了一双乌黑杏眼,眸中润泽,“温澜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温室里的一朵娇花,未曾历经过严寒酷暑,脆弱纯真得令他心疼。就像现在,他不过是让云翳遮住了阳,她就受不了了,那日后须顶着流言蜚语踏上违背师生伦理同他相守一生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公主无需多言,微臣心中明白。”避开她巴巴投来的视线,他面上的笑依旧无懈可击,“今日时候不早,不如公主先行回府,改日再同微臣共谈琴谱,可好?”

    就是此般。这人好生讨厌,即便是心中不满了,恼怒了,也从不形于神色,只笑得冷淡疏离,虚情假意的倒愈发教人心间难受。

    胸口处堵了一团棉,不上不下膈得她心慌,双唇微动还欲再做挣扎,奈何话未出口,即被他轻飘飘一句“请”给彻底斩断。

    眼睁睁瞧着他起身做出的送客手势,她气结,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他既这般绝情,那她也没甚么好说的了!一拂衣袖,她鼓着腮帮站了起来,嗔目而视,见他无丝毫挽留之意,当下一跺脚便气冲冲出去了,临走前也顾不得那劳什子的闺秀仪态了,哐当一声把门摔上,闹出好大响。

    自那日晨间从公主房内出来,回到了府中的侍卫所后,卫彧便隐隐约约觉察出,府上的其他侍卫似都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他,那些暗地里的闲言碎语他不巧听见了几句,无非是议论他同公主之间生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腌臜事,他使手段靠公主上位,诸如此类。

    长期暗无天日的暗卫营里的日子,一点点将他打磨成了一把丧失多余情感的尖锐的利刃,心中所思,往往只有如何更好的执行任务,完成主上的指令。他不会去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也没空搭理他人究竟如何看待自己。只这事牵扯到了公主的声誉,他想了想,觉着下次还是同公主说一说比较好,毕竟他身份低贱,又怎可与熠熠东珠相提并论。

    五日转瞬即逝,这早卫彧按照约定的时辰提前一刻抵达公主院门处。预料中的长久等候并未出现,卯时末,公主殿下准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厚重木门吱呀一声被自内向外推开,身着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的少女娉婷走来,一步一行间,摇曳生姿,三千青丝挽做流苏髻,雪肌乌发,在清晨初升的朝霞中顾盼生辉。

    粗略扫过公主那未饰丁点儿花簪的发髻,胸臆间将将涌上的几缕欣慰之意即在瞥见那及地长裙后戛然而止。欲言又止,他在公主兴冲冲朝自己询问今日形容可还耀目时,忍了半晌,终是生生咽回了嘴边的那句“衣衫不适”。甚至在对上那双满含期翼直直望向他的翦水秋瞳时,还鬼使神差地微一颔首加以肯定。

    然待卫彧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褒奖行径后,恨不能立时就几个大耳光子扇自己。习武须得打桩子扎马步,整套拳脚功夫做起来一身衣裙就更是行动不便。可现下公主她老人家穿都穿了,他也点了赞许了,若是再出言让她回屋换,他不就是在自掘坟墓么?

    抱着一种不知是何滋味的心情,卫彧低声提议:“公主现下便随我去演武场罢。”

    崇宁这次真是抱着一颗求学若渴的心来的,故现下听“师傅”发话了,倒也挺配合,乖巧答了是,就亦步亦趋跟着卫彧往府中后院的空地处走。

    “属下斗胆相问,公主此番是单单想体验一回习武的滋味,还是果真想学些防身的本事?”多次交锋,他也学聪明了,知道要先摸清了公主的心绪再谨慎行事,否则实在难顶。

    “要学,就学些真本事。”崇宁一扬下巴,“怎么?我看起来很没诚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