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道江为西南主要水系之一，以爨铣为首的乌蛮诸部作乱，在沿岸筑起土城，派重兵把守，依山势水利形成稳固防线。
此前，朝廷曾派南平郡王世子高驰出使乌蛮，与鬼主爨铣交涉，然而爨铣一意孤行，扣押来使，大兴兵戈，生灵涂炭在所难免了。
本以为乌蛮不过以卵击石，谁料爨铣早有野心，厉兵秣马蛰伏经年，加之此前的岭南节度使武玄颍苛待士卒，不治军事，又在当地横征暴敛，致使民心尽失，武备废驰，乌蛮入寇，连破数城。
朝廷急任右金吾卫大将军韦从政为通海都护、经略招讨使，前往西南主持平叛事宜。
可西南湿热，多蛇虫瘴气，军士水土不服，军中滋生瘟疫，未及决战，病亡便不计其数。朝廷不得不选派太医前赴西南，同时大肆强征当地人充军，以补缺亡。
王清一行人徒步跋涉数日，到达营地，不过休整半日，便在检校病儿官命令下去干活。
军队中每营设有“检校病儿官”，负责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和饮食起居，安排医疗和后送，并将情况报告总管，令军医巡营，给以适当的治疗【注】。
为公平起见，学徒们都是轮值的，比如说，这半月这伙人去战场抬伤员，那伙人在营地照顾伤兵做杂活，过了半月再换一换。
王清跟梁五一来就被分去战场抬伤员，没有任何缓冲，入目便是被血染红的土地与遍地残破的尸骸，还有湿热的空气中那腐烂的气味，以及肆虐的蝇虫与乌鸦。
当下便有几个学徒吓得软了腿，还有几个俯身呕吐的，梁五也是脸色惨白，额角渗出了冷汗。
唯有王清，出人意料的镇定。她在山林的时候见过生死相搏之后遍地尸首的景象，但与眼前惨状毫无可比性。
她也不知道，生在太平之世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镇定，她第一俯下身，蹲在一个伤兵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对傻站着的搭档梁五说：“来抬！”
适应，有时并不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没有退路，也没有商量余地的情况下。
只要下了命令，再苦再难都要完成任务。
少年们很快便从强烈的恐惧与抵触里抽出，手脚麻利地投入工作当中。
一日，众人搜索完战场，累得直不起腰来，运送伤员的人依旧往回赶，而王清他们几个人今日专门负责搜寻，不必急着跟着大部队走，就找了树荫凉稍作休息。
按理来说这是不合规定的，但上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毕竟这活的确累，人也不是铁打的，只要按时回营不出幺蛾子就行。
王清倚着树干，梁五坐在她身边，拿着手巾抹完汗，又递给她，“擦擦？”
王清没有接，她问：“梁五，你喜欢战争吗？”
“脑子有病的才喜欢！一打仗，要么战死，要么病死，要么活活累死。”
“是啊，正常人没有谁喜欢杀戮，可人为什么要去发动战争。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去制造这么多苦难与悲剧。”
“你说的，那是小老百姓！”陈九伸过头来，“对于那些将军，还有那些节度使来说，这可是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们肯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