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霖早就察觉出了唐果的反常。从高家赴宴回来,唐果就把自己罩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他不准陆霆霖亲近,这在以前除了吵架从未有过。起先陆霆霖以为是高柔刺激了他,毕竟谁会高兴爱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别人那样抱着,他吃味几天自然就会好了。

    糟糕的转折发生在某天夜里,最近睡眠安稳的唐果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大汗淋漓连连呓语,任凭陆霆霖怎样唤他都唤不醒,但好在他在梦里还知道本能寻找让自己安心的所在,蜷缩在陆霆霖的怀里难过到近乎啜泣。陆霆霖心疼不已,没有办法只能一下一下顺他的背安抚,好在凌晨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醒得比往常稍晚一些,因为急着回家,唐果匆忙起床收拾他要带的行李,他打算在家多住一些日子。陆霆霖跟在他身后,趁收拾的空当捏他的脸看他眼底的乌青:“昨晚没睡好?”他故意试探着问。

    唐果摇头,眼睛却躲闪不看人:“没有。”

    陆霆霖料到他会隐瞒,但没料到他会说谎,心里像是料定了什么事,也不再追问,牵他手下楼吃早饭,说行李叫阿姨来收拾。

    唐父唐母并不知道唐果要回来,两个人吃过午饭在花园小憩,林岚才有困意,陆霆霖的车子就在门口停下了。她心里一惊,扯了盖在身上的薄毯起身出门去迎。

    唐果一个人来,司机把他的行李放下之后便直接离开了,林岚心里有疑,不等唐果换衣服就抓了他的胳膊小声问:“怎么突然回来了?和霆霖吵架了?”

    唐果说没有,故作轻松道我就不能想你们了呀?

    “想我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要回来也不说,你要吓死妈妈。”虽然唐果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但父母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有过前车之鉴,他当年因为和陆霆霖吵架而跑出来遭遇车祸的场景林岚至今历历在目,想起来手都在抖,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

    唐果无意引发他们这样的担忧,他很抱歉,双臂环抱住她的背宽慰她,抬眼看见父亲含笑朝他走过来,他的头顶立刻被覆盖在了一只温热的大手之下,他像小时候一样慈爱地揉他的头,唐果眯起红红的眼睛,委屈地撇嘴喊爸爸。

    即使十分突然,但还真不像吵了架的样子,因为晚饭才过陆霆霖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唐果本想回屋去接,但陆鸣凑了上来,像是十分不开心,鼓着脸气恼唐果不和他说就偷偷走掉了。唐果清晨心绪繁杂,早就忘了陆鸣,不知道如何解释之际被父母接去了话茬,二老早就想孙子,以至于这会儿只在屏幕里见着也稀罕得紧,祖孙三个相聊甚欢,倒把唐果和陆霆霖晾在了一边,两人只匆匆见了一眼,不知怎么的,明明才分开,唐果竟开始想他了。

    回了自己家,夜里照样睡得不踏实,唐果不敢和陆霆霖讲,他又一次梦见了可怕的事情,他在濒死的黑暗中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知道旁边有人,却不能喊出声音,只得努力伸出手求救,但那人却漠然转身走了,哒哒的走路声和沉闷的嗓音一同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虽说是个捡来的玩意儿,但你也当心别把人给弄死了,唐谨行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这毕竟也是他名义上的儿子,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唐果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喉咙里的紧迫感还在,但好在能够呼吸,他逼迫自己努力回想这个近乎真实的梦,猛然发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似乎曾在高家听到过。他再睡不着,打开台灯,床头放着温热的牛奶,像是知道他会梦魇一般。这是自他失忆后,他母亲养成的习惯。

    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因为惊恐而苍白的双手紧紧抓着睡裤裤脚,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在家里多住了几天。林岚早就想儿子,推了太太团们所有的聚会专门在家陪他,许久未见,母子俩说不完的话。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唐果仍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他最爱唐坊老式的奶酪香烘糕,所以这些年再怎么改革出新单品,这口儿都一直保留着,尽管它并不怎么受欢迎。他爱吃,打电话给父亲,唐谨行便每天下班路过店里都要带一盒回家,饭后一家人分食,仍是回忆里的味道。

    唐果吃得满嘴甜香,含含糊糊说还是店里做的味道正宗,霆霖哥哥的手艺总是差一点。

    唐谨行些许惊讶扭头问他:“陆霆霖还会为你做这些?”

    唐果吮着手指头点头:“嗯,他不忙的时候会在家做甜品的,味道还不错哦。”语气里是自豪与甜蜜。

    唐谨行内心突然五味杂陈,也越来越搞不清把唐果再送到陆霆霖身边去到底是对是错,他想如果当年陆启安夫妇离世后不久他们没有把唐果带到陆家去,他便不会阴差阳错和他结下缘分,又想如果他求学可以离陆霆霖远一点,他们后来就不会……可惜没有如果。

    陆霆霖独自一人拜访艾琳,他向她说明这几日唐果的反常情况,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一定是什么人或事勾起了他过去的记忆,但却思来想去不能确定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他这段时间几乎都和他待在一起。

    艾琳望着对面男人焦急苦闷的脸,递过去一杯温开水:“这段时间你们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有没有直观地引起他情绪变化的时刻,那个时候唐果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听到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陆霆霖仔细回想着,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天在高家时唐果的慌乱,但因着高柔的关系,陆霆霖理所当然地认为唐果只是不悦,更何况那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能刺激到唐果,他以前压根没有接触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