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厉害,逐风和存雪都是脸色一变。

    “苏大人,我不是说了么?口舌之利没意思。”隆升仍然只是笑着,只是眼中略有寒意,“苏大人只想想,我此去回京,若稍稍流露口风,让人知道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遇见过一位十分知名的‘船王’,而此人又曾与我共饮,醉酒后被我无意得知,他父亲竟是先太师、殿阁大学士苏介卿,其母则是名望素著的清贵世家宣州刘氏先宗长长女——苏大人以为会如何呢?”

    苏慎独想要说话,但隆升却笑着摆摆手。

    “苏家累世富贵,纵然再谨慎,朝野内外仍旧有人嫉恨苏氏。若我此言为这些人所知,他们自然有无数办法去查证此事——只要有一个人,顺藤摸瓜,找到苏二爷的船,一切自然大白于天下。甚至……若有人阴毒至极,恨你入骨,不惜开棺验尸……苏大人,苏家祖坟中的苏二爷尸首禁得起检验么?”隆升悠悠地道,“再说,此事如此骇人听闻,就算最后茫茫大海上找不到苏二爷,苏家祖坟里的死人也说不出话,但陛下会不会到底心存猜忌,会不会到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呢?毕竟,苏家累世富贵、老苏大人门生故旧无数,苏家若存一丝一毫欺君之念,必成天下大患。”

    “圣天子英明烛照,会在这个时候,因为您是太子的爱臣便心存妇人之仁,养虎为患么?”

    隆升笑着起身走到苏慎独身边转了个圈儿,上下细细打量了苏慎独一番。

    “苏大人,隆升不曾欺亡者不会说话,倒是您,好像在欺我少年人不知世故啊。”隆升起身走到苏慎独面前,轻声说道。

    苏慎独看着隆升裙摆上光华灿烂的泥金纹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慎独的弟弟苏慎微当年也算是满腹经纶的才子,但此人生性不羁,不爱仕途,偏爱做些买卖。但苏家是勋贵之门,按照朝廷典章,是不可在外经营的,为了这个,苏家老大人苏介卿不知道打过这个儿子多少次,但总是不管用。

    直到八年前,苏慎微再一次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带着妻子与家门决裂。夫妻二人出海,苏慎微改名换姓,在外组织了船队,以保护来往商船不受贼寇侵扰为生——但无论初衷是什么,在朝廷看来,既然不是正常商贾,便是收买路钱的贼寇。

    苏家勋贵之门,苏刘氏也是世家出身,膝下出了这样的儿子,自然不愿意张扬。故而夫妻二人与长子商议后,只对外声称次子病故,又瞒着各处称苏林氏自尽殉节——这本是遮掩之词,谁知天子垂爱,居然一副匾额赐了下来,彻彻底底做实了这件事。

    苏家只得受恩,只得盼着此事永永远远地瞒下来,最好再也不要有人提及。

    但眼下,这桩旧事偏偏就被年纪轻轻的隆升公主翻了出来。

    而更糟糕的是,这人不但是太子亲命要他杀死的人,刺杀之命居然还叫此人叫破了。

    苏慎独伏在地上,一言不敢发。

    隆升俯下身,苏慎独一动不敢动,唯恐稍稍一动便触碰到公主宽大几乎垂地的袍袖。

    “苏大人不是个有胆色的人。”隆升耳语道,“太子派过那么多人杀我,苏大人是其中最没有用的一个。”

    苏慎独身子俯得更低——他不敢问隆升此言背后是什么,但他似乎已经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了。

    隆升掩口一笑,随即站直了身子,“行了,苏大人起来罢。太子派来杀我的人一番儿番儿的,哪年没个三五次?别个来的人,我连问都懒得问一句,拖出去杀了便是。但我独独和苏大人说了这么多,苏大人便该知道,我没想处置您。”

    苏慎独汗湿重衣,再不复初时的厉害。

    隆升扭头看了一眼逐风,逐风会意,转身进入里间拿出了一支匣子,又在苏慎独面前打开了。

    那是一只镶满了各色宝石的纯金匣子,匣子里又装满了各色上品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