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穆笑笑,又给隆升和自己各斟了一小杯桂花酒,“看公主发呆,觉得奇怪——怎么?公主担心苏慎独?”

    ——顾清穆往日还只是怀疑,但经过今日之事,如今自然全然明白苏慎独到底是谁的人了。

    隆升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为他——他的确犯了忌讳,换做是谁都会疑心。我只是有些感慨为人臣者的苦难罢了。咱们做臣子的,做得好了不成,做得差了也不成。太聪明了引君王忌讳,太蠢笨了又惹陛下嫌弃。可见,这俸禄不好领啊。”

    顾清穆不觉轻笑一声,“公主已经是天恩独享,万莫再做此司马牛之叹了——公主若都觉得为难,旁人更是没有活路了。其实说到底,苏慎独这次实在不甚必要,他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命人走官道、直送京城,我就不信太子还能派人截官家的东西?拦截官道、击杀官差,罪责非同小可啊。即便是东宫也不敢明着做这种事。”

    隆升略想了一下,“他大约也是小心过头了。”

    “小心过头,也聪明过头了。”顾清穆说道,“他如此一来,陛下必然要担心他往日是否有所隐瞒而未被察觉。而且,东宫尚未抵达,仅因为察觉事涉万寿宫,他便行事秘密,陛下只怕也会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以我所见,陛下可不希望别人知道东宫与此事有关。只怕陛下让盯着他,也有担心他泄露内宫阴私的缘故。”

    提到此事,隆升倒是想起来了,“后来东宫使者的事儿,太子有什么说法?”

    “刁奴贪慕富贵、想要侵吞宫中财物——太子把过错都推给下头人了。反正那些人手上也没有太子手谕,太子说他们是自作主张,他们自然就是自作主张。”顾清穆摇摇头,淡淡地道,“陛下也没说什么,只是以宫奴不受教为名,下旨让苏慎独代东宫行刑、处死宫奴。所以我说,陛下恐怕也不希望坐实太子与此事的关联。”

    隆升轻轻哼了一声,“陛下还是要面子,生怕群臣吏民、千秋万代都知道他儿子大不孝、糟蹋继母的遗物——他不愿以不孝废太子,还不就是怕百代以后都在笑话他不会养儿子么?但是举凡废立之事,哪里有体面收场的?”

    顾清穆微笑着道:“以什么理由都好,左右陛下废太子之心想来已经是坚定了。”

    隆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皇帝此前只是一心敲打太子、告诫群臣,但若真谈废太子,他却还不至于。

    还是那句话,太子不尽如人意,但废立之事牵扯太多、朝堂必然生乱,皇帝也不欲如此。

    但是大半年来,皇帝突然发现太子背着他偷盗万寿宫遗物、屡次派人暗杀亲妹妹、窥伺禁中,还截杀内廷使者和禁卫。而当万寿宫遗物突然现身怀州时,东宫不但瞬息知情,还胆敢意图冒领。

    太子背着皇帝做下的事儿太多了,而皇帝却几乎毫不知情。

    而更可畏的是,这个太子居然还光明正大的让齐湛写下了一篇贺表,标榜其‘正’。

    太子犯的错和苏慎独是一样的——他们行事太隐秘、太出色了,皇帝竟然毫不知情。

    所以一旦事发,皇帝必然警戒——天下皆为君王所有,一草一木都当效命于天。皇帝可以有不想知道、懒得知道的事,但不能有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

    如果有了,就必须消灭。

    因此,皇帝必废太子,他现在无外乎是缺一个好的理由罢了。

    “万寿宫之事已经没有活口了,公主昔日之事也难查证。而且就算有人证,陛下也不会让人证开口——骨肉相残、不孝继母,对于陛下而言,都不是好的废太子理由。”顾清穆淡淡地道,“可惜了,若非陛下要这个面子,这些本已经足够行废立之事了。”

    说到此处,顾清穆又想起当日太子用小孙氏顶罪之事,心中更是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