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丝金光从西方扶摇直上,打破了沉沦在寂静深处的谢氏老宅,庭院里人头攒动,陆陆续续的佣人开始走动起来。

    前院哀乐再次响起的时候向歌已经坐在了去往瑞丽的车子里,长亭坐在副驾驶上一脸麻木的嚼着面包,实在难以想象这一次自家二爷居然把他割舍出去护送别人的安全,让他登时大跌眼镜,简直闻所未闻。

    自打遇上了这个向家女人后,他们真是一次比一次倒霉,一次比一次扫兴,且不说自己如何如何,就连谢星洲都难逃被欺负的命运,只要一想到自家二爷脖颈上那显眼的红痕,他就十足恼火的很,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佛被污秽里的泥巴溅了一身,白白被玷污了。

    向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副驾驶上的男人一会儿,甭管他面色上的厌恶多么明显,只要口中不说出来,大家都可相安无事,反正这种小角色在自己眼中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一趟出发她要改变的是在谢星洲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孰重孰轻,向歌必须要让那个男人明白利弊。

    后座上的女人没什么表情地拧开了矿泉水,喝了一口后,视线瞥向了别处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关注过前座的动态。长亭不易察觉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也不再关注着向歌,他这一趟出发,不过是谨遵着二爷的安排,从头到尾他所做的只有防止这个女人搞什么小动作。

    直到,那一道碍眼的注视退去了之后,后座上的女人才略略抬起了脸,她的下半张脸藏着阴影之中,叫人看不到嘴边的一记讽刺,疏离之中隐隐显露着诡异的气息。

    知恶而为恶,现如今向歌的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线上,看似毫无章法的动向,其实早已经在棋盘中埋下了棋子,不光是为着遵守当年的死约,更是为了在环环相扣之中找到对自己最有力的帮手。

    这笔账谢氏欠了十二年之久,而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十二年后竟然是她,一个与此毫无瓜葛的人前来讨债。

    “我愿以死祭为誓,为你讨要所有血泪血还……”

    向歌闭了闭了眼睛,手指下意识紧握成拳,手腕上的红绳似晃了一下,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刺眼鲜红。

    一晃时光太过匆匆,这期间不曾回首而望,想不到就这么的远了,犹记得当年她第一次召唤的时候,荒野之中影子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在意的小小少女,父亲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成与不成她都是本家已经注定的引路人,只有她自己十分的介意,为此伤心了很久。一个难堪大任的引路人,什么都召唤不到,每一次周围的影子视她为空气一般,一个初出茅如的新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哪怕第一次召唤,她可满足来客的心愿,却也依旧没有成功。

    然而,无常的命运似乎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好了一切,当年若不是自己贪玩,也许死在火海中的还有她一个,难逃其命,究竟是悲哀还是欣慰?

    事到如今,向歌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唯独记得,藏在脑海里的回忆中最醒目的一笔是向家被屠的那一夜,她奔波在逃亡中,漫无目的的朝前面跑去,却误打误撞的成功召唤到了来客。

    一个崭新的影子,从满腔怨恨中离散的一缕残魂,就这样,死不瞑目的江榕榕与被巨大的仇恨冲击着的向歌相遇了……

    一个人和一道影子,一夜之间成了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她在冷风月夜里,泪流满面的听着一道影子的血泪倾诉,何处是公道,公道在人心,可那人心是否一直是公正公平的?

    比起鬼神之谈的可怕程度,人心叵测四个字早已深深的刺入骨血之中,叫她难以抵挡,本能地恐惧着。

    过往一切如走马观花一般,短短几分钟,从窒息里浮出水面,等了漫长的十二年,等到了她从懵懂少女慢慢变成可独当一面的引路人,她不再忌惮鬼神之说也不会本能恐惧人心二字,在向歌的计划中,此行在梧川她不光要为了含恨而亡的江氏满门,更是为了无辜枉死的向家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没有,那她便替九泉下死不瞑目的冤屈者,讨一笔血债血偿!

    许久,车子犹如离弦之箭,一击而出,向歌的眼底渐渐浮起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久久不散凝聚成一抹流光,熠熠生辉,恰好映刻在了长亭的双眼中,后者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看着她十分可气,而前者始终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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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家,他们已经出发了。”

    不一会儿,葛素从容地走近偏厅内,恭敬的朝着主位上拿着iPad的男人行礼,谢星洲从文山会海中抬起了头,表情间镀上了一层阴霾,丝毫未见欢喜之色,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