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地夜染着一层迷雾,四面伸手不见五指,连同穹顶笼罩在头顶上方,一眼之处漆黑而不见底,仿若这一瞬他们处于世界的边缘,宇宙的极限之地。

    忽而一声空谷足音回响在四周,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谢星洲下意识转过头,目光四巡而去,眼底掠过一丝冷肃,隐隐一种起伏的危机在眼前散去,不知所踪,却也不能忽视而去。

    他仔细地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那短促的铃音似凭空幻想一般,四处再次归于沉静,唯有冷风袭过,谢星洲转过头,重新伸手揽过女人的肩膀,一只腿跪在地上,另一只腿撑着身前的力量,将向歌从地上抱起,未做任何停留,大步流星的朝着山下走去。

    耳畔冷风嘶喊而过,隐隐约约发出一阵阵尖厉刺耳的声音,向歌只感到身体彻底僵住,无法动弹,意识却已渐渐清醒,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尺之下的冷冽,一寸寸刺入她的心口,叫她几度喘不上气来。

    一时半刻里,向歌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只有本能趋向于可怕的结果之中,心里咯噔一声,脑海里仔细回想着这么一股熟悉的阴寒之风,愈发逼近,寒凉蚀骨,溃烂而窒息……

    高大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过来,步履间丝毫不见一丝慌张,仿若怀抱中的力量微不足道,谢星洲没有过多在意脸色苍白的向歌此刻是什么样的感受,从适才他能搭把手从冰冷的地上抱起她,就已经算是大善了,为今他能留下她一条小命,也已经是超出了一贯的利益衡量,仁至义尽于此,也不枉谢家宗族相识于湘西向家一场了。

    不多时,车灯闪烁了一下,随即后座的车门被男人打开,顿然身上重量一轻,迷迷糊糊的向歌只感到身体一阵剧痛,不知道被外力撞击到了哪里,也来不及分清楚哪里与哪里的不同,从温热的怀抱里突然换到了硬邦邦的皮质座椅上,这一瞬天地之间的巨变,令她下意识皱起眉头,冷汗从额头划过滴落在衣襟上。

    “冷……”

    向歌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呓语一般的嘤咛而出,谢星洲偏了偏头,侧目而视,表情淡然,甚至全然是无视。

    片刻后,车灯聚亮而起,发动机轰鸣了几声,等待在原地一箭迸发,谢星洲微眯了眯眼睛,从室内镜里看着后座上的女人满脸潮红,大汗淋漓着,嘴里不知念着什么词,整个人的情况愈发严重。

    眼下,这等子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动作不紧不慢,甚至于是一派的懒懒散散,救的性命始终与他无关,或者说他们两人完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牵连,若非今夜心头一动,也自然不会搅进属于向歌的泥潭之中。

    在明哲保身这一言行之中,如谢星洲这般做惯了冷眼旁观,时间久了便形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一旦开始了相救于人,打破了原有的习惯,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异样感留在心底,实在是奇特。

    “从未想过,我也有怜悯之心。”

    男人冷哼了一声,似在自嘲一般,冰冷而锐利的视线直视着前方,脚下用力,车子瞬息轰鸣而去。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刻在谢星洲人生的篇章里从未有多管闲事一说,更不要提什么良善之举。

    他们这类人一向只关注有价值的东西,救人对他来说不过逢场作戏,爱心和慈善不过是买来的名利双收,在谢氏正宗的心里,他只是个无情的刽子手,在缅北人心中,他只是个伪善的资本家。

    他见过太多以良善之行最终被欺的一无所有,乃至最后交付上一条性命,下场之惨,实在刻骨铭心,在他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便已经目睹了梧川谢氏的变故,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警醒,不论时间过了多少年,他都难以忘记,更何况谢星洲还记得,尸骨未寒的江氏一脉,藏在他记忆深处的江榕榕。

    记不清梦回多久,隔着时光的藩篱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惨痛的画面一次次的上演,看着谢氏那些参与其中的人,冷眼旁观,不屑一顾的眼神,那一夜的大火烧了整个江氏老宅,也烧毁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怜悯。

    “不知白天和黑夜,不知今夕是几何,为着一腔执念,值得吗?”

    男人的手指点在方向盘上,口中低沉而出,嗓音里添着几分暗哑,仿若坠夜中狠狠刮着磨骨的快刃,反复磨砺,只为折磨,但究其是否能痛快,恐怕只有局中人明了。

    半响后,山道上远远乍现两束光芒,点缀在静海之中,似乎显得过分碍眼,于黑暗里一些未知名素来说,刺眼而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