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姬越一直在忙鲁地的事情,但其他的事情也没有落下,头一件就是雇佣大量羌人养马,一部分愿意离家的羌人送至各地马场,另外大部分的羌人则在义渠替她养马,义渠草场凋敝有各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草地被牛羊啃食严重,百姓不可能只靠养马维生,养得最多的还是羊,羊这种东西是会吃草根的,每到一处草场就会吃得寸草不生。

    羌人并不是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不养羊他们就无法生活,姬越直接给出了第二种选择,禁养牛羊,一律养马,义渠国小人稀,以前是被晋商压榨太过,事实上只靠养马的收益,就足够她把义渠国当个穷郡养起来了。

    珍珠公主听闻这件事,哭得不能自已,几代之前的义渠王雄心勃勃,不肯替晋人养马,甚至时常派遣骑兵劫掠晋人,直到后来被武帝打怕了才真正臣服,但也就是武帝之后,羌人的境况就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哪还有什么雄心壮志,莫说楼兰想献国,义渠难道就不想?谁不想让子民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谁是铁打的心肠,愿意眼看着族里年年有人饿死?

    晋人的陛下真是一位英明又仁慈的圣君!

    这一点上楼兰的明月王子是有不同意见的,他在驿馆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又被姬越召见了两次,商定了具体在楼兰绿洲开垦田亩,教导种植,乃至派兵驻扎的大小事务,这些会由明月王子直接转达楼兰国王,等楼兰王到了,姬越大概只会象征性地见一见,毕竟她真的是太忙了。

    明月王子对这个时间点发生的事情印象不深,但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好的,他从那巍峨富丽的晋宫走出来时,心情一度宛如阳光般明媚,直到迎面有个脊背略弯的中年官员和他擦身而过。

    那名官员还对他行了一个小小的礼节。

    明月如坠冰窟,熔金般的双眼倒映出人间地狱之景,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那个之前被他遗忘掉的,那个被时光之神藏去踪影的,屠灭楼兰的魔鬼。

    随行的官员用不太熟练的楼兰话说道:“那位是我们朝中的九卿之一,粟官窦英,陛下召他应该是为了分拨一部分农人到楼兰教导农桑。”

    明月怔愣了很久,这才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他不应该再拘泥于预见,只有真真正正接受命运,才能进入魔王的天国。

    姬越召窦英确实是要分拨人手到楼兰,楼兰作为一个绿洲中的国度,百姓基本上不通农桑,青壮靠给商人运货为生,明明占据一块肥沃绿洲,却要靠着苦力维生,姬越初步打算把楼兰建设成为一个进入沙漠之前的补给站,一旦开战,粮草是大问题,莫说中原粮多,运输先要一批人手,这批人手路上要吃掉一部分,回来也要消耗一部分,楼兰就算不能成为真正的粮草供应点,至少也不能让晋国贴粮补给。

    姬越毕竟不是专业人才,她只是有一个大致的设想,具体还要看粟官署怎么实行。

    窦英对此提出了几点意见,大部分都是为了更好地落实姬越的设想,基本上只要姬越提出的要求,他都会努力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推脱责任,姬越很喜欢窦英这种脚踏实地又老实肯干的臣子,并且他不光有能力,还很懂得感恩,第一批提拔上来的寒门里,唯有窦英真正算是她的心腹之臣。

    关于楼兰的事情,君臣商议了小半个时辰,越商议越是合拍,正好到了饭点,姬越便道:“卿不必拘泥,一起用膳吧。”

    窦英有些惶恐地应下。

    姬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人吃了两碗精米饭,一大盘白切肉,一张面饼,吃相普普通通,不算很文雅,也没有太粗鲁,窦英则是很注重礼仪地低头用食,但他心里很沉重。

    天子尚俭,士族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做小吏时就听闻上官请客,席中珍馐无数,号称“赛御宴”,本是夸辞,但如今见了才知道,原来天子吃得尚不如一介士族郎君精细。

    窦英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愤怒,仿佛能燃烧一切,他想为自己的陛下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