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虽只是当今温国公的侄女,可偏生温国公待她胜似亲生,这个小时候流落江湖的泥腿子大小姐,被温家人从外面一捡回来,便被她已故的父皇破格册封为了郡主,并送进皇宫与诸位皇子公主们一起,由舅舅教习诗书骑射。

    后来,和七公主一母同胞的四哥卫轩竟还成为了温宁的未婚夫,整个京都,一时挑不出比温家大小姐更耀眼的世家贵女了。

    饶是温宁已故的生父、温定礼的嫡长兄温定仪曾是北卫的开国肱骨将帅,但这等殊荣待遇,卫曦读遍史书也未曾见过。

    一想到还有三日,她那个比温宁还疯的舅舅就要班师回朝了,卫曦的心里,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颗定心丸。

    京都人人皆知,暴戾狠辣的萧国舅,跟温家那位有着医者仁心的人间富贵大小姐,是向来泾渭分明譬如水火,更有传闻,温家大小姐少年在宫内读书时,便已和当年的小国舅爷也就是她的尊师不怎么对付。

    卫曦心想,只是可怜了她温润如玉的四哥,被这讨厌的女人无端败坏了清誉······

    卫曦一边想着,目光又控制不住的投向了身后那辆因长途奔波而吱呀作响的囚车,看着美人凹凸有致的身子抱成一团蜷缩在一起,她晦暗不明的眼底升腾起了一股深深的情绪······

    可就在一晃神的瞬间,她便眼瞅着自己的三哥,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弟弟卫霖,将自己的裘皮大氅毫不客气的掷进了那被掀开车顶的囚车内——

    被挡住了风雪的美人,抱膝蜷卧在车角,肩上突如其来的暖意袭来,那深埋于臂弯的一张脸轻轻上扬,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鹿眸。隔着数十米的风雪,温宁一双无辜而又可怜的眼睛,正怔怔的望向马背上清削颀长的男人背影。

    没有人看见,那张惊为天人的下半边小脸,樱唇正悄然的微微上扬起一道如月的弧度······

    卫霖已经转过身,笑的像只狐狸,“眼瞅着美人儿遭罪,本王,就是管不住这手呐!”

    卫曦狠狠的瞪了一眼兄长,一记马鞭狠狠抽下去,骏马嘶鸣划破了关外寒天,他们马上就要到京都复命了。

    还有一里地,便是京都的护城河。

    囚车之中的美人握紧了双手,天寒地冻之中,她手心里竟不知不觉的沁出了丝丝的细汗。

    遥望京都城门,上辈子,她就是死在了那条河边。

    温宁心口隐隐作疼,仿佛一箭穿心就在昨日。

    上一世临死之际,她看见昔日的故友、师长、也是京都人尽皆知的大魔头死对头萧玄,将她冰冷的尸体护在了怀中。

    可是上辈子的她不疯不傻——只因发现了前线沙场将士所得时疫并非真正疫症,而是被人投毒所致。

    温宁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连夜快马加鞭返回京都,一是为了前往沉香阁取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二也是为了亲自面圣,将此事亲自禀告君上,可她还未踏过护城河的长桥,便被乱剑射杀在了仅仅几步之遥的城门之下。

    鲜血黏住了她的喉咙,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为自己伸冤,只能眼睁睁看见城门楼上负手而立的君王,那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新君,卫琛。

    残阳如血,昔日童年玩伴太子哥哥双眼血红,双鬓青筋暴突,那双寒潭般的双眼死死的凝视着城楼之下的她。

    温宁在路上奔波七日,并不知这七日里前线沙场上发生了些什么,只听得,李公公那宣读圣旨的声音贯彻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