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与幻想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习武景象大相径庭,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的公主讶然反问道。

    “习武首先一条便是下盘要稳,公主若是诚心求学,须得吃些苦头。”一旁立着的卫彧仍是清清冷冷肃着张脸,语调不容置喙。

    心头憋了股气,崇宁今日还偏生和他杠上了,当下也不多言,只闷不做声摆出个四不像的姿势,看起来忒滑稽了些。

    不过略略一扫,他即蹙了一双浓眉,淡色的好看双唇吐出来的话却不合人意:“公主姿势不当,得罪了。”说着,也不计较那些男女大防的无谓虚礼了,径直上前伸手握住了崇宁的双臂,抬至等肩宽,又一迈右腿将她的两只小脚分别踢开了些。在练功这件事上,他严苛得像个教书先生,还是丝毫不通情达理的那类。

    “喂,这样很不雅诶……”话未说完,忽觉肩上一重,却是他按着她的双肩向下施力,直直令她彻彻底底蹲出一个标准合格的马步,方才收手,勉为其难换上副差强人意的神情来。

    已经开始暗暗后悔妄图靠教学武术招式来增进与自家暗卫感情的崇宁公主,现下可谓是船进断头浜——进退两难。说坚持吧,吃苦的是自己,说放弃吧,卫彧心中指不定益加认定了自己喜新厌旧,阴晴不定。反复斟酌思量,公主最终还是咬咬牙一言不发,只这账她记下了,须得教那人往后连本带利还回来才成。

    日头渐盛,这温度一升上来,公主遂愈发煎熬难忍。颗颗剔透汗珠顺着莹彻肌肤缓缓淌下,蜿蜒过纤细秀美的脖颈,一路没入了那教人遐想连篇的领口处。可怜崇宁深感额间汗涔涔的难受,然因着身旁木头桩子也似直挺挺杵着也不带晃两下走走神的“师傅”的细致督查,连抬手攃一把汗都是不敢的。

    颊边皮肉白皙娇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隐隐被毒辣日头晒得绯红一片。一想到自己这养尊处优,悉心照料了十数年的花容月貌,今日就要在卫彧这呆木头的辣手摧花下被晒黑晒伤,公主的心都在滴血。

    心中正忿忿酝酿着换地方扎马步的说辞,未料竟是身侧的玄衣青年率先开了口:“去前头的亭子里练罢。”顿了顿,又低声添上一句:“往后都去那处练功。”

    呵,还知道心疼人,倒还算有救。心下微暖,公主这一感动便又想折腾出甚么幺蛾子来聊表她的心意。昨夜里千挑万选的及地长裙现下成了最大的拖累,不仅行走间极为不便,光是那层层叠叠逶迤开来的布料,就足以教汗流浃背的公主迈不开步。

    “卫彧,你去后边帮我把衣角提着。”崇宁勉强走了两步即撂担子不干了,抬高了精致的下颔有些倨傲地吩咐着身前的青年。

    云启讲究仪容端方,衣着得体,尤其女子,切不可于大庭广众下干出此等掀起衣摆的不雅之举。被公主那清奇的脑回路钉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其使唤的内容后,他玉色耳根立时浮上晕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根本不知该如何抵抗这尊说风就是雨的大佛。

    “公主……此举不妥……”他酝酿半晌就憋出这几个字来,且结巴着还连不成一气。

    稍稍瞥了眼他悄然间下意识攥起来的右拳,她心中好笑:“可是这身裙裳委实厚重,累得走不动。你若是不帮我牵着,我便当场将这外衣脱了,倒换得一身轻松。”

    “不可。”他闻言狠狠一皱眉,昳丽唇角紧紧抿着,几息后,终是败下阵来,垂首行至她身后,谨慎细致地提起了那委顿在地的丝滑锦缎,再三检视查验,直至确保裙摆被提起的高度于公主仪态无一丝损害后,方才小心翼翼向前迈进。

    于是远处树下候着的半夏茯苓一抬首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温馨图景。身量娇小的女子锦衣云鬓在前方惬意自在走着,高大颀长的玄衣男子微弓下腰,双手提着女子所着锦衣的衣摆,神情认真,侧脸温柔。

    这是真正的公主。被人妥善放于掌心好生爱护着的公主。

    享受到了自家暗卫体贴服务的公主殿下甚是欢愉,公主她老人家一高兴了,卫彧的处境就好受许多,乖乖巧巧扎着马步,也省得他再想法子来劝哄。好容易半个时辰过去,崇宁的双腿已然疼痛酸楚不已,打着颤站不稳,在听见那句“时辰到”后,身子一歪失了力便陡然向前栽去,直直栽进他怀里。纤纤十指紧抓住他精瘦双臂,公主都要为自己敢于为爱付出的英勇精神落泪了,不过是想多制造些同自家暗卫的甜蜜时刻,真真是煞费苦心。

    然公主吃的苦,最后兜兜转转都会绕到卫彧头上,从他身上找补回来,故她柔柔弱弱地仰起小脸,我见犹怜地同他絮絮诉苦:“卫彧,我腿酸……胳膊也酸……”

    “此乃常态,久坐不动者初初扎起马步,是会吃力些。公主只需……”听到意料之中的抱怨,卫彧心下稍安,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即开始一板一眼地解释。

    惊觉他当真一本正经与她说起理来,她喉间猛然就哽了一口老血,怎样也吐不出。舌尖发苦,见他竟是丝毫没有丁点儿要抚慰一番她的意思,公主及时认清了现实,选择自食其力:“好了,不用说了,今晚到我房里守夜。”